“莱茵”重炮
中国军队在1934年5月正式向德国莱茵金属公司采购24门十五厘米重型榴弹炮,该榴弹炮以德国国防军装备的sFH18式三十倍径150毫米重型榴弹炮为基础,加长了炮管采用三十二倍径,以提高射程(最大射程15000米)。事实上,它已经不太像是一门传统的榴弹炮了。
1932年,克虏伯与莱茵金属争抢德国国防军的制式150毫米重榴弹炮订单,两大公司的竞争同时蔓延到了中国,克虏伯以礼合洋行与德国军事顾问团团长佛采尔在华疯狂推销“卜福斯”150毫米重型榴弹炮,而打着苏罗通旗号的莱茵金属则依仗禅臣洋行进行推销。当时,蒋介石多次下决心购“卜福斯”却又屡次变卦。
其实,中国军队对莱茵金属的重炮第一印象并不好。重榴弹炮首先看威力,以炮弹内装药量为主要衡量指标。装药越多,威力越大。一般150毫米级别的炮弹,其弹重在40到45公斤左右,而装药量多为6公斤左右。例如,“卜福斯”150毫米榴弹炮,炮弹全重41公斤,装药量6.1公斤。但莱茵金属的炮弹,装药量只有4.2公斤,而弹重依然达到42公斤。这样的配置让当时的中国技术人员大惑不解,再看炮管长度更是大吃一惊。一般重视破坏力的榴弹炮炮管并不长,“卜福斯”150毫米榴弹炮就只有24倍径,而莱茵金属的则是30倍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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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列在美国火炮博物馆的sFH18
后来技术人员终于搞明白了,原来莱茵金属是想造一门远射程榴弹炮。但是,中国兵工署并不欣赏莱茵金属的构思,在上呈蒋介石的评估报告中,兵工署的技术人员对莱茵金属的设计评价非常尖刻。
“查卜福斯与苏罗通大炮,皆是德式,其中除机械结构稍有不同外,最要差别为苏罗通炮身比卜福斯长约八十五厘米,有失榴弹炮之本色。至其炮弹,所装炸药约四公斤二公两,卜福斯弹所装药约六公斤一两,实比卜福斯弹装药少约两公斤,破坏力当然比卜福斯为少。次要差别为苏罗通炮可左右移转六十角度,而卜福斯炮祗移四十五角度。又苏罗通炮车轨比卜福斯窄二十厘米,但总计苏罗通炮之两优点实不能补救上述两弱点。又查苏罗通炮射程原是壹万三四千米,为……达壹万五千米之射程,炮管增加长约三十厘米,炮之特点如回力重量,长度等,因之皆为改变。此件似以请专家从长研究为较切实。”
1933年11月,军政部召开制式兵器讨论会。来自军政部、参谋部、训练总监部炮兵监、陆军大学与炮兵学校的专家一致认为新式150毫米重榴弹炮的射程能达到12公里就够了,所以莱茵金属的15公里射程并没有加分。而炮弹装药量又偏小,更是连德军都无法接受。例如,莱茵金属在1933年推出的55倍径150毫米重加农炮K18,虽然被德军选为制式,但同样因炮弹威力小而不受欢迎,1943年就被淘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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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式重炮机动纵列照片,应该是炮14团的sFH18
“莱茵”重炮的价格是另一个让中国军队望之却步的大问题。“卜福斯”与“莱茵”都是以24门炮报价,24门“卜福斯”重炮总价是54万5080英镑,“莱茵”重炮总价却高达64万4198英镑,贵了10万。换成银元,足足贵了109万376大洋。莱茵金属的报价如此昂贵,问题可能出在代理商。莱茵金属当时是以苏罗通公司为影子公司在华出现,而苏罗通的代理是禅臣洋行。这家洋行是出了名的贪心,在推销重炮的同时,其所推销的装甲车的报价就比德军采购价格高出一倍。
然而,莱茵金属的长身管设计却赢得了德国军队的青睐,1933年,德军决定让克虏伯与莱茵金属共同研发新式150毫米榴弹炮,这是莱茵金属的重大胜利。因为,德军看上了30倍身管。在长身管的“莱茵”重炮之前,150毫米重榴弹炮的射程一般是8公里,而“莱茵”重炮却能打到13公里以上。当时的欧洲先进重榴弹炮,都以增加射程为潮流,斯柯达的K式与施耐德的开脚式重榴弹炮都能打到15公里,德军自然不甘落后。于是,克虏伯的24倍径设计被莱茵金属的30倍径击败,只能负责新炮的炮架研发工作。在两家公司的通力合作下,大名鼎鼎的sFH18诞生了。同时期的德军105毫米加农炮也发生相同的状况,莱茵依靠长身管设计击败了保守的克虏伯,最后克虏伯又只能造炮架。(可见创新的重要性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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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列状态的“莱茵”重炮。
在sFH18问世之时,中国军队对150毫米重榴弹炮的观念也大幅改变。在1934年重新起步的150毫米重型榴弹炮一反常态,强烈要求射程。sFH18的射程13250米。而兵工署开口就是15000米。为什么非要15000呢?斯柯达与施耐德的重榴弹炮都能打到15000米,可能是个诱因。但真正原因还是日本刚刚推出的九六式150毫米重榴弹炮,射程可达12000米。所以,兵工署才会奋起直追。当时担任兵工署技术司设计处委任三级技佐的王国章回忆道,“三十二倍口径十五厘米重榴弹炮,是以日本作为假想敌的。”所以,新式重炮要充分考虑与日本军队作战的实战经验。
王国章还特别提到穿甲弹,就是吸收抗战经验的一大表现。“莱茵”重炮装备了穿甲弹,可以攻击军舰,还能作为要塞炮使用。在“一二八淞沪会战”期间,吴淞要塞的要塞炮射程不足,被日军军舰轻易击毁。导致长江航道门户大开,当时由闽系把持的海军畏战,江内军舰纷纷逃窜,使日军军舰一路开到南京示威。而陈绍宽向来半独立,对蒋介石不理不睬。既然海军没指望,那就只能由陆军来把手长江航道了。一担中日全面开战,上海和南京肯定是日军的主要目标。所以,新式重炮必须具备封锁长江的能力。
要封锁长江,不但要有穿甲弹,还要有封锁江面的射程,以江宽1.5公里计算,“莱茵”重炮可以布置在距离江边13公里开外的阵地中。躲避日军炮舰的攻击,虽然日军的“三年”式127毫米舰炮射程超过“莱茵”重炮,但是隐蔽在陆地工事中的“莱茵”重炮可以很好的攻击日本炮舰。所以,莱茵重炮理论上是可以封锁长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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炮10团的三十二倍十五厘米重榴弹炮。莱茵重炮的身姿让炮兵们兴奋不已
为了迎合中国军队的新要求,莱茵金属公司以惊人的速度设计出了三十二倍径150毫米榴弹炮,新式榴弹炮的炮架与德军自用的sFH18相似。最显著的差异就是制退复进机(上下夹着炮管的两个垂直筒子),“莱茵”的平衡机比sFH18修长不少。除此之外,大架的表面结构,驻锄型式与炮闩部的形状也不相同。现在经常把“莱茵”重炮与sFH18混为一谈,主要原因是两者外观的相似度太高。再者就是,抗战全面爆发后,中国军队紧急从德国采购了24门sFH18榴弹炮,装备炮14团。后来由于炮弹供应和作战等原因,导致两款火炮的使用编制等更加混乱。然而,使用过两种炮的老炮兵都知道两款火炮的差异。“莱茵”重炮靠表尺打仗(中国炮兵擅长)而sFH18是完全靠测地打仗,另外两种炮的性能也完全不同,打起来就是两套炮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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莱茵重炮与sFH18复进筒底部差异
1938年武汉会战前夕,军政部决定让装备“莱茵”重炮的炮10团与装备sFH18的炮14团互换火炮。炮14团团长洪士奇坚决不同意。何应钦部长不理他。最后洪士奇直接向蒋介石汇报(洪士奇是复兴社成员,可直接向蒋介石汇报)。但是,依照两团的战史判断,最后两团还是互换了(由于炮十团的“莱茵”炮弹告急,而14团缺乏实战经验,所以让炮10团使用14团的sFH18作战,而14团用换下来的“莱茵”重炮在后方训练)。1944年炮10团用美国M2A1式105毫米榴弹炮替换了“莱茵”重炮,而炮14团也在1946年换装了美式重迫击炮。
1935年9月,第一批“莱茵”重炮组装完成,由兵工署派到德国的验收团负责验炮,由于俞大维的前期努力,整个采购案进行的非常顺利。当时,兵工署不但委托莱茵金属采购牵引车。连观测器材、炮弹与各种机动车辆都交给莱茵金属代购。所以,莱茵金属有责任把各种配套器材配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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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FH18的机动纵列
“莱茵”重炮的验炮是非常严谨,有实弹测试,也有机动力测试。实弹射击是测试火炮本身的稳定性,这是莱茵金属的强项,自然不成问题。而机动性测试就是严峻的考验了。莱茵安排的是以30公里时速在颠簸路面行驶120公里。这是非常严格的标准,同时期的日军“九二式”8吨牵引车,标准才是8公里的时速连续行驶80公里而已。测试中“莱茵”炮架的避震出现了大问题,部分部件发生了变形。后由厂方修改设计,问题得以解决。
牵引车与“莱茵”重炮的结合,让中国拥有了第一个全摩托化炮兵团,独立炮兵第10团,成为了中国炮兵的骄傲。1937年11月底的一个深夜,俞大维亲自到江阴要塞试射新安装的要塞炮,曾在德国莱茵金属公司参与验收重炮的王国章也同车前往。当时正是淞沪会战后期,中国军队全线撤退,为了避免空袭,只能夜间前往,正好遇到撤退的炮10团,王国章回忆:
“在1937年11月20日前后,我随兵工署长俞大维去江阴试射新安装的要塞炮时,从南京出发,半夜在京杭公路上和炮十团的炮队相遇,牵引车拖着重炮,车灯射出耀眼的光柱,车队浩浩荡荡,络绎不绝,往南京方向驶去,场面极为壮观……”
炮10团的全团装备总价约为2000万银元之上,在当时震撼全国。在2000万大洋的刺激下,道路建设也成为国防事业。资源委员会在1937年1月制定了《国防公路初步改进计划》,无论是负责全国公路的经济委员会,还是负责秘密备战的资源委员会,都已150毫米重炮机动纵列为标准,尤其是桥梁。“皮兴”牵引车的空重不到9吨。以满载重量为准,牵引车加一班炮兵和30发炮弹为11.6吨,所以桥梁要能够承受11.6吨为标准。由十轮大卡拖曳的“莱茵”重炮机动纵列全重约为10吨。当时中国的大部分桥梁都无法承受此重量。最后就用门板架桥解决。所以,每次重炮机动纵列过河时,周边老百姓家的门板都遭了秧。
摩托化炮兵虽然还处在初始阶段,但是摩托化辎重部队已经开始在全军陆续实施了。在长城抗战时,后方辎重兵的运力只有骡马大车,但在抗战爆发时,国产“中圆”牌两吨半柴油卡车与美国进口的“道奇”卡车已经在后方疾驰了。大量操作汽车的经验也让中国军队懂得了如何保养、维修和如何部署野战加油站……
摩托化炮兵成为了中国野战炮兵建设的重中之重,如果有充裕的时间,也许抗战中的中国炮兵将大有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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